艾香粽影 父爱流年

晨光未至时，露珠还悬在粽叶上，父亲已经坐在阳台的竹椅上。他手握着细麻线，将碧绿的粽叶折成漏斗状，米粒裹着蜜枣与红豆，在晨雾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每逢端午，正值父亲生辰。记忆里的端午总与父亲的背影重叠，彼时他教我认书识字，告诉我端午的来历和意义，让我知晓了屈原，及其笔下的香草美人端午粽。

如今他仍固执地守着古法，用松木蒸笼煨煮粽子，说煤气灶的火太躁，煮不出竹叶的清气。袅袅白雾里，我忽然看见三十年前的灶台前，他托着年幼的我辨认粽子的纹路。

正午的阳光将粽香酿成琥珀色。青瓷盘里，咸蛋黄像一枚沉落的夕阳，父亲用刀将粽子切成棱角分明的三角。这些散落在岁月里的细节，此刻都化作艾草束上垂落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摇慢晃。

暮色染蓝窗棂时，父亲取出珍藏的白酒。釉色温润的酒盏相碰，清冽的酒液倒映着彼此眼角的细纹。晚风捎来厨房蒸粽的香气，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端午的滋味，还是父爱的形状。当星辰缀满窗台时，父亲将剩下的一口酒倒进嘴里。而后，他坐在沙发上将他的二胡取出，弦上淌出《二泉映月》的调子。二胡是母亲为他购置的，如今琴筒里积攒的松香，已凝成半透明的琥珀。他总用二胡声为生活打补丁，弓弦一转，连窗外的翠叶都能哼出曲调。

父亲曾教我用食指压弦，两根丝弦震颤着漫过老座钟的刻度，可我始终掌握不好按压的力度，重了似悲怆的沉寂，轻了似隐隐的叹气。于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弹自己喜爱的钢琴，将学习二胡的事暂时放置。而今，我忽然看清二胡杆上那些木纹的走向，原来父亲早已把年轮刻进琴轴，让每一次推拉都成为年月的拓片。

这个与端午同庆的生辰，没有锦缎华服，却有比岁月更绵长的粽香。我突然懂得，所谓传承，原是父亲把整个生命的绿意，都裹进了玲珑的粽角和对我的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