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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茶馆

阅读次数:72来源:凤冈农商银行  作者:宋沂檑  2025年9月30日

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凤冈到花坪彰教园区内衣厂的公交车已经停靠在站台前。车门一开,便涌进一群穿着粉色或浅蓝色工装的女工,她们大多40岁上下,手里拎着布袋子,有的还提着不锈钢饭盒,叮叮当当地碰撞着。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生活的气泡。

“老张,你这头发咋又剪短了?跟个男人似的。”后排的李婶一上车就亮开嗓门。

“你懂啥?车间里热得很,长头发沾了汗黏在脖子上,活像爬了条蚯蚓。”老张摸了摸自己齐耳的短发,不甘示弱地回嘴。

众人哄笑起来,笑声中,车子晃了晃,缓缓启动,载着一车子的家长里短,向着城郊的内衣厂驶去。

花坪公交车,每日往返于内衣厂,城区与花坪街道之间,已经跑了近十个年头。车身的白色油漆开始脱皮褪色,但工人们不在乎这些,他们把这辆车称作“流动茶馆”——在这里,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比茶馆里的茶叶沫子还要多。

车子驶过第二个红绿灯时,王大姐从布兜里掏出个塑料袋:“尝尝,我闺女从上海寄来的蝴蝶酥,说是网红点心哩!”

塑料袋在众人手中传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女工们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生怕酥皮屑落在工装上。

“哎哟,甜得齁嗓子。”李婶咂着嘴,“还是咱厂门口老刘卖的芝麻烧饼实在。”

“你那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王大姐笑骂道:“人家这酥要卖二十块钱一盒呢。”

“二十块?差不多够买两斤五花肉了。”众人又是一阵笑。笑声中,车子驶过护城河,河面上泛着朝阳的金光。

十几分钟过去,车子准时停在了内衣厂大门口。女工们鱼贯而下,说笑声像被突然掐断的收音机,戛然而止。她们整了整衣服,拍了拍裤腿,瞬间从茶馆里的闲人变回了流水线上的工人。

傍晚六点,这出戏码倒着重演一遍。疲惫的女工们挤上车,车厢里先是沉默了几分钟,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叹气声。直到车子开出厂区,才有人打破沉默:

“今天线上又来了批新货,组长说月底前必须赶完。”

“赶完?说得轻巧,我这两只手又不是缝纫机。”

“听说隔壁车间小赵去送外卖啦。”

“送外卖多好啊,风吹日晒也总比天天闻着布料味儿强。”

七嘴八舌中,车子驶过护城河。暮色中的河水黑黢黢的,像一匹摊开的旧绸缎。

周五的傍晚总是格外热闹。这天下班时,李婶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个红本本:“瞧瞧,我儿子要结婚啦!”

众人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翻看着结婚证,车厢里炸开了锅。

“新娘子是哪儿的人啊?”

“彩礼要了多少?”

“婚宴订在哪家酒店?”

李婶一一作答,脸上每道皱纹里都盛着笑意。突然,她压低声音:“其实啊,媳妇已经怀上啦。”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甚至鼓起掌来。司机老周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这辆破旧的公交车仿佛成了最豪华的婚车,载着平凡人的喜悦,晃晃悠悠地驶向万家灯火。

雨天的车厢是另一番景象。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拉成长长的彩色泪痕。女工们挤在一起,湿漉漉的工装散发出淡淡的布料味。

“你们猜厂里会不会引进新机器,比如机器人。”有人小声说。

“引进就引进呗,反正不会给我们加薪。”

“可机器要是多了,人就要少咯……”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打着什么。这种沉默比任何抱怨都来得沉重。

但第二天清晨,公交车上依然挤满了粉色和浅蓝色的工装。女工们依然高声谈笑,仿佛昨日的忧虑从未存在。车子晃晃悠悠地行驶着,穿过城市的街道,穿过生活的酸甜苦辣。

风风雨雨,这几辆公交车已驶过近十载。像极了老舍笔下的茶馆,承载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最近花坪公交已全部换新,这些“流动茶馆”,日复一日地行驶着,载着一车子的故事,驶向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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