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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探亲

阅读次数:816来源:工商银行遵义分行  作者:曾德旺  2021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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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表舅不算是一个本地人。当年外公在重庆知青时,收养过一个孤儿,其实用“收养”仍显牵强,因为从未对他“施舍”过什么,也没有过多接触。于表舅而言,无非是多了一个“干爹”的称谓,却远胜他在世间朝思暮想的一份亲情。

童年的假期,我多在外公家度过,那时的农村、小溪、田埂、蝉鸣,众多意向无时不在诉说着静谧夏日的慵懒与惺忪。常言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乡村正是把山水和睦的妥善结合,就像夏风把山脊、丘土塑成波荡,让人感知世界无常,也能领悟天地恒昌。一个人年轻时大多崇尚观海弄潮、择流而居,到了老年,却多希望静定心态、叶落归乡,大概这是中国人无法褪去的故土情怀吧。

夏日的午后,那些原木色或深褐色的农舍门前总会静坐着一两个红脸白须,衣着入时的老人,白色汗褂上散着一两个突兀的补丁,他们无所事事,摇着蒲扇,却无落寞表情,不像在思考什么,也不像在哪里见过,坐着闲聊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

晌午过后,炎热令人偶有烦心和不耐,我瘫在沙发上,像泥泞中的野犬,大口喘息着,天花板倒挂着的吊扇摇摇欲坠,以至于我都听不清门口卑微而孱弱甚至带有乞求意味的敲门声,像喘息,像试探。

“请问你找谁?”看着门口的垢面老朽,一时我竟无法对他进行具象化的素描,衣冠鬓发的呈现最多算外在的美学展示,是边际化的人格表征,是不准确的,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有眉目,只觉一个词较为贴切,“乞丐”。

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热烈,骨子里,浇满了坚强,更像一个打工人。姨妈闻声而来,才认出了表舅,当然,还有他手里拎着的一包白糖和五个橘子。

“姐,中午下工哩,我来看看你。”“我现在还在菜场背背兜,病好多了咧!”“咱爸走了后,这么多年没来过了。”表舅咧着嘴,自顾自的一股脑念叨着,像背台词,像面试,又像在撒谎,充满可笑却又可悲,可笑的是他如坐针毡,姿势怪异,举止滑稽,活像个戏子;可悲的是我过了好久才发现那份滑稽是他嫌弃自己褴褛的衣衫,竟然在沙发上蹲起了“马步”。没过多久,可能他发现自己“坐”在那儿多么不合时宜,知趣地走了,拎着五个橘子,执拗地留下了那包白糖,门外的空气也像浊雾一般凝滞不动,蹒跚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哦,树先生!

他走后,姨妈赘述起了“无关紧要”的旁白,表舅是孤儿,又无妻无子女,甚至隐有痴呆,一辈子和“家”扯不上什么关系。我想,单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了吧。就连我搪塞般的一句“表舅喝茶”,对他说出也显得那么的寡淡,就好像下馆儿时碰到了熟人,匆忙地说一句:“您慢吃”。

常说感若相似,身必同受,但恐怕没有人能悲天悯人这位客人孤独的灵魂吧。我好奇的问了一句,“对了,姨妈,听说表舅一直生着什么病?”“肺癌”,果然,言语容易,感同身受他的悲凉却太难,看着他的背影,像踩着一路来时的万劫不复,没有任何挂碍。

多年过去了,表舅早已了无音讯,童年眼界内好多趋善的价值观,在时代的洪流更迭下都变得有待考证,生活的默剧也不再是给儿童看的皆大欢喜,多是变成演给成年人的难言之隐,可是为什么他滑稽荒谬的脸庞却延伸了冷峻孤傲的身影,像是在对抗命运。突然想起来罗曼罗兰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大街小巷,温情仍在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