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的小孩

小时今年三十岁了，他仍然在黑夜中数着那些亘古不变的星星，就好像他一直以来毫无波动的心一样。

小时是个留守儿童，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的生活从来只追求温饱，所以小时一直被人暗地里喊小叫花子，甚至还有人开始编造恶劣的童谣，村里的小孩也大都不爱和他玩儿，可能有一两个可怜他的人会在没人的时候悄悄上来嘘寒问暖几句，“光说有什么用”小时心里每次都悄悄地想。

小时从小最喜欢的节日就是过年啦，每到年关就开始倒计时，每天晚上睡觉都不敢睡熟，风吹窗户的声音，还有屋外的犬吠，所有的声音都在敲击着他的耳膜，他像个小猫一样立起耳朵，期待地等着，随时待命。只有过年的时候小时才会主动和邻居家的小孩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可是有着这些小屁孩都没有的稀奇玩意儿，他有可以变形的汽车，但他从来不和他们分享。

后来他长大了，十八岁的时候，同龄的孩子都比他高，只有他连1米7都没有，十八岁的男孩子的自尊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有人在背地里说他是营养不良，他虽然从来不去争论，但恐怖黑暗的种子在他的心里暗暗滋生，他想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从来都只想到丢下他。

他开始沉默寡言，但也开始努力学习，因为他和父亲在电话里狠狠吵了一架，他埋怨父亲的狠心和没有本事，父亲或许气急了，也在电话里恶狠狠的说“那你就有本事一点啊，有本事就比老子过得好一点，说不定你到时候还不是和我一样，一辈子看人脸色。”小时气得挂断了电话，其实他再冷静一点或许就能听到父亲那边隐隐传出的医院叫号机的声音。他不知道这些让他一时得意的话，成了以后他不敢提起的往事。

27岁那年，小时结婚了，他和所有的成年男性一样，开始体验生活的压力，以及从年迈的爷爷那里得到了父亲离开的真相，是的，他的父亲在他考上重点大学的那一年离开他了，工地上的意外，让他从留守儿童变成了成年的孤儿，爷爷说其实他父亲早就生病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只是吃不下东西了，吃什么吐什么，家里人都在劝他回家，但他执意留在外面，他也不去看病，只有痛急了，才会去最便宜的诊所打一针止痛针，开一点止痛药，他说，你从小比他聪明，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我们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只有你，你身上有他全部的希望，可能也是因为生病让他心不在焉，才会导致在工地上发生了那个意外。爷爷说，他说这些不是要让他愧疚，只是觉得他有一天也终将成为一名父亲，他的父亲是父亲也同样是儿子，但他的儿子在成为父亲的时候没人告诉他原来当一个父亲可以这么难，所以现在爷爷选择告诉小时，希望他可以告诉未来的孙子他的爷爷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爷爷。小时在同龄人的眼中一直是个冷静睿智的人，甚至婚礼上那么多感动的场景他也不曾落泪，但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盼望过年的小时，在自己的婚礼上痛哭出声，场内的嘉宾还以为是被司仪的话感动了，都跑来安慰他，结婚是个大喜的日子，要开心一点，“嗯，我一定要开心一点才对，对么？爸爸……”小时在心里这么想，只是心里的感觉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自己的眼睛。

28岁那年，小时成为了一名父亲，他抱着怀里软软的小东西，一动不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开心多一点还是迷茫多一点，他想“当年‘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我也是这么小么？”。孩子出生在过年这一年，出生在“小时”曾经最爱的时间。

30岁，小时长得和父亲越发相像，老家的亲戚都说简直和他父亲一样，只是他们不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有了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他总会在妻子熟睡的时候悄悄走到天台，去数天上那些不动的星星，有时候一数就是几个小时，其实他从来没有数清楚过，直到有一天，儿子问他“爸爸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数星星呀？那里有你想见的人么？妈妈说是因为爸爸最爱的人在和你捉迷藏，就藏在星星里”小时一时哑语，顿了顿，随即笑开，“是的呀，因为你爷爷小时候告诉我说城里的星星和家里的一样，我就想或许你爷爷就藏在星星里偷偷看我活得怎么样”“爸爸，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儿子满是好奇的询问，小时想了想，“爷爷是个闪闪发光的人，特别是在黑夜里，你看这夜晚，这么黑，但总有星星一闪一闪的亮着，就像是宇宙的指引灯，指引迷路的孩子回家，就像你爷爷一样，他也变成了指路的星星，让爸爸跟着他一辈子都明白地活着”。